妈妈，你别老

                                                                              妈妈，你别老        
        妈妈年轻的时候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我看过妈妈仅有的几张年轻时候的老照片。我现在处在一个尴尬的年龄，经常会有些情感问题会和妈妈聊起，自然就引出了妈妈年轻时候的故事，原来妈妈年轻的时候还被很多男生追过，只是那时候脑洞太大，没当回事罢了。
        妈妈嫁给爸爸之后，吃过不少苦头。爸爸那时候还年轻 ，人又太老实，跟着师傅做木工接了个大活结果亏了，因此欠下不少债，那个时候欠下的那个数算是大数目了，本来家里条件也不怎么样，那事一来，真是雪上加霜，妈妈嫁过来的前几年几乎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有人来家里讨债，那时候妈妈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任别人在家里赖着。持续十几年都走在还债的路上。后来好不容易债还清了，一家人也终于可以开始自己为自己而活了。只是落后了正常人家十几年，条件自然是差很多。
       那时候的农村人有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嫁进门的媳妇要是没生下儿子会被婆婆嫌弃死。妈妈头一胎生了我，奶奶帮忙洗了三个月的婴儿。妈妈也就坐了三个月的月子。之后第二胎去检查发现还是个女儿，孩子打掉了。妈妈坐了不到一个月的月子。因为爸爸不怎么会做饭，就帮忙做过几次饭，奶奶也做过几次饭就没管妈妈了。妈妈在月子里还要给家里做饭洗碗洗衣服。之后因为连续怀了两次女儿，还是打掉了。为了生个儿子，妈妈总共做过四次人流，我不知道这些时间妈妈有多辛苦，但至少这对身体该有多大的痛苦和伤害，就为了生个儿子，能换来家人好点的脸色。最开始听到这些的时候觉得奶奶很可恶，但是慢慢大了，发现奶奶其实对我们孙一辈也真的是操心不少付出不少，一生都奉献给了这个大家庭，也开始理解奶奶那一辈的无可改变的封建思想，这并不能怪她。但是也就是由于她的旧思想，让妈妈受了不少苦不少气。奶奶想尽办法找妈妈不是的时候妈妈不管自己是对是错都忍着，从来不和奶奶争辩，相反不论什么事总是想着奶奶，给她买衣服，家里难得做什么好吃的都叫上奶奶来家里吃（奶奶和四叔、五叔住在一起）。而二婶不管什么都和奶奶对着干，奶奶要是因为什么事说二婶的时候，二婶就放开性子和她对吵，奶奶总是被气得抹眼泪，但是奶奶还是对二婶很好，曾经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因为条件太差希望奶奶帮忙带我而他们出去打工，并愿意每月给奶奶提供足够的生活费，奶奶怎么都不肯答应。但奶奶却帮忙把二婶的孩子也就是堂妹一直养到了五岁。甚至二婶之后完全在家的时候奶奶对她更是好，奶奶那么大年纪还把去山上拾下的柴火偷偷地分给二婶，妈妈借过一次柴火，是因为坐月子把家里积的柴火都烧没了，奶奶却让妈妈一定要还。后来最后一次月子妈妈还没坐满，妈妈就满山跑的去找柴火。这些事可能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这么大的差别妈妈都看在眼里 ，嘴上不说，心里不知道该有多委屈。我想想就好心疼妈妈。妈妈估计自己也在心里默默哭了不少回。
       另外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我小时候一个冬天妈妈给我洗澡，我不记得自己几岁了。因为天太冷，就在火炕旁边洗，但是还是向着火的一面特别烫，背着火的一面特别冷，但那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妈妈正给我洗得好好的，爸爸突然用个火钳（俗称铁钳）从背地里就着妈妈的背上狠狠地打下去，说你洗快点，别给孩子洗感冒了。妈妈哭了，我见妈妈哭了我哭得更厉害了。那是我第一次见爸爸发那么大火，第一次见爸爸那么可怕，他竟然打妈妈了，那么不和善了。
       好多年之后听妈妈说起过，爸爸年轻的时候其实脾气还挺好的，妈妈和爸爸一起出去玩，到桥头的时候妈妈说要去另外一个地方玩会让爸爸等她，结果妈妈一去就玩疯了，把还在桥头等着的爸爸忘了，整整一下午过去了才突然想起来爸爸还在那儿，回到爸爸那儿的时候爸爸也没生气，只是不痛不痒的说了句你玩疯了吧，我在这儿等了你一下午呢，还以为你自己回去了。妈妈说她其实知道了爸爸那次打她是奶奶唆使的，只是她不想记恨在心上。因为农村人怕媳妇嫁进来太强势，这只是找个机会让丈夫压压对方的气势，保证自己做主的地位，爸爸也年轻，自然是听了奶奶的。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由家庭主妇变成了跟爸爸一起做小工了，帮忙和水泥，提水泥，搬砖……全是重活累活，可能家里太困难了，那也是没办法。反正只知道之前这些好像只有男的在做，但是从见了妈妈那样之后就好多女人开始那样做小工了似的。为了省钱，妈妈就白天跟爸爸出去做事，回来再做饭洗碗洗衣服收拾家里，经常全村里熄灯了安静了妈妈还一个人在那儿搓洗衣服。
       这段时间还好，因为就算苦，心里不苦。爸爸妈妈彼此陪伴，爸爸还算是体贴。后来妈妈怀了弟弟（于我之后隔了十一年），不能做重活了，妈妈就去酒楼里帮忙上菜洗碗，仍然不放弃做点活补贴家用。弟弟出生后，家里人本来以为奶奶会高兴点，应该会照顾妈妈坐月子，但是事与愿违，第一天奶奶起很早就来我们家帮忙洗弟弟了，顺便把饭帮忙做了。妈妈心里很开心，以为这是个转机。可不料第三天奶奶就迟迟不来，妈妈让爸爸去看看奶奶，奶奶拿着篮子去园里了。爸爸又自己去试着去做了一顿饭端给妈妈吃了。之后奶奶说，我就给她照顾三天，之后的你们自己管吧。妈妈后来没办法了，因为生弟弟，下面缝了十几针，不能张腿，她一条腿跪在地上，另一条腿躬着支撑着另一边，就这样在盆子旁边给弟弟洗澡。还自己去河里洗衣服，别人看见了都说我妈妈这样要不得，没满月子就来河里洗衣服还是冷水以后会落病根的，妈妈只是无奈的笑笑，可她又能怎么办呢？妈妈还背着个大竹篮上山去拾柴火……
       刚好那一年我被妈妈送到外婆那边附近的学校读四年级，所以这一年里妈妈生弟弟之后所经历过的这些无言的苦头我竟然都不知情。我到现在都体会不尽妈妈当时欲哭无泪的心境，在如此需要一个人守护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孤身一人，身边没有一个真正会心疼她体贴她的人，这些细活爸爸从来不会，也不会去学，因为这是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这都是女人干的事，他们不应该去学。
       我以前很讨厌我爸爸，我觉得他不成器，不懂得保护身边的人，不体贴，而且到后来脾气还不怎么好。妈妈跟着他吃了那么多苦。但是那一次妈妈说爸爸心里其实也很难很苦，他那时候年轻就因为一次失败欠了那么多的债，别人把责任都推给他，他太老实又不知道去给自己争取点余地，所以才过着十几年还债的艰苦生活，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我们现在虽然条件不好，但至少不用背着那个大包袱了。爸爸也不是不体贴不懂得保护我，他只是还不够成熟，什么都听你奶奶的，所以自己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怎么做。说到奶奶，最让我心痛的不是她对我不好，而是同样的事我什么都为她想、忍让着她，她竟然待你二婶和我这么大的差别……妈妈说着说着就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我们家一直住在大伯家几十年前的破房子里，里面墙壁上全是裂缝，特别是到刮风下雨的时候看起来危险极了，所以每次下雨时爸爸妈妈都不让我和弟弟在家待着，非让我们去叔叔家待到雨停为止，他们自己却冒着大雨去给屋角通水沟放水，晚上还自己睡在那房子里，说他们是大人，不会有事，可是我们心里又怎么会安得下心，但是怎么说他们都不听，只是非要把我们安顿好。
       家里实在没积蓄，爸爸又实在不想借钱，但是这种情况真的没办法了，我和弟弟就极力劝爸爸改建房子，有一次爸爸过生日，好多亲戚朋友直接就说只要你说想做房子，我们就直接先给你凑钱，然后就开始算哪些人能借，加起来能有多少……那时候看到这个场面我都感动了好久，人生路上还好有这些人在。
       做房子期间妈妈简直是最拼命的一个人了，估计心里最开心的就是她了吧，嫁过来这么多年，吃过了这么多年的苦，终于迎来了这一天，虽说是借的，但是不用每天都住得提心吊胆的，该是多么幸福啊。她每天起的早早的去做一大桌子菜等着来我们家做工的人吃，自己却先去挑几次砖再来吃，然后洗碗了再去接着忙，最后快做成的时候她为了省点钱不找别人帮忙，自己慢慢把外面的两辆车的砖硬是一趟一趟从一楼靠自己的肩膀挑上了二楼顶上。
       现在我们家终于住上新房子了，但是时间并不会停留在这幸福的一瞬间，现在爸爸妈妈有动力又开始拼命干活还债了，我总是说，工作要劳逸结合，一个星期休息一天两天，顺便还可以陪陪弟弟，多好，不要把自己搞得太累了，身体第一。但是妈妈总说，我们休息哪来钱给你们读书啊，你们好好学习就行了，不用担心我们。在这么不分日夜的辛劳中，妈妈落了一身的小毛病，最近就是肩周炎，一干重活手就疼。妈妈已经吃了不少药，打过不少点滴，还试过扎针，前段时间复发还住进了医院，农村人生病没到很严重的地步都只是去小诊所，舍不得去医院花钱的，宁愿自己忍着。而我现在在大学，这些事妈妈从来不告诉我，还是这次五一回家爸爸无意中说出来的。
       平时家里做什么吃的，妈妈永远都把好的留给我们吃，自己去吃上一顿剩的，有时候剩的都过了几次锅还没吃完又没坏的她舍不得倒掉就一个人吃，我说放久了吃了对身体不好，她就说没事，你们多吃那些就行了，我没关系。有时候我就陪她一起吃，她就不让我吃，我们给她夹菜她要么就很坚持很倔强地说不用夹，要么就又夹回给我们。
       曾经的美人胚子现在可能因为到了年龄发福了长胖了好多，胸部下垂，大着肚子，手脚胖得像浮肿了似的，曾经美的时候没穿过漂亮衣服，总是我穿别人给的衣服，她再捡我穿不了的衣服穿。有一两件像样的总要留着走亲戚的时候穿，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现在没身材皮肤也皱了，看着别人给的好看的衣服那羡慕的目光真让人心疼。我真的很不明白，妈妈是一个那么爱劳动的人，岁月你怎么忍心让她老得那么快。
       五一回家，妈妈陪我们去爬山了，我们拍了好多照片，我纪念性的都发到空间里去了，同学评论说那是奶奶么，我细细端详了照片好久，突然很想哭，妈妈都老到被人看成奶奶了，我突然觉得妈妈好可怜，妈妈还是女儿家的时候可是家里人手心儿里的宝，嫁人了没享过福，我还想等我工作之后让你们好好享福呢。我好想用所有我所拥有的去换你的青春活力，可是来不及了。我最大的愿望一直是爸爸妈妈一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但是，现在我还想说：妈妈，你别老。
童乐
湖北省罗田县凤山镇瓦窑岭村
长江大学
地球科学学院
大三年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