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小丫

 
   一个夏天的下午，鸭妈妈的五个孩子刚出生，其中四个是小黄鸭，但第五个孩子有一个毛绒绒的大大灰白的脑袋，而不是披细毛的小黄脑袋。四只小黄鸭围着那只灰白毛发又大又丑的叫道，“他和我们长得不一样，他真丑！”然后他们和鸭妈妈一起去了河塘，丢下丑小鸭一个人。

   丑小鸭没有爸爸妈妈的疼爱，就像我一样。在我记事以前，我从来不知道我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但当我懂得了“父母”这个词，我的疼痛也就开始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和两位慈爱的老人一起生活了。三岁以前，爷爷奶奶农忙的时候，奶奶就用长长的藏青布条把我背在她的背上，和她一起去田里地里。后来胖墩墩又好动的我就可以和村里同龄的孩子玩儿了。有邻里照应，再加上我和玩伴薇也十分开心，奶奶也就放我自由了。之后的几年里，我们漫山遍野地跑，天上的云朵记得我们的足迹，每一条河流都吻过我们的脚丫。现在回想起来，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五岁的夏天，水稻进仓后，爷爷奶奶商量着想办法凑学费送我读书。从漫山遍野自在玩耍到被拘在教室里读书写字，很不习惯。当时的我还不能体谅爷爷奶奶的苦心。我很懒，不爱写作业；只想着玩耍，写作业也很敷衍，字写得丑丑的，成绩也不好；而薇的妈妈会教她写漂亮工整的字，她的爸爸在做游戏的时候会教她ABCD……年迈的爷爷奶奶终日像陀螺忙得脚不沾地,总算勉强温饱；而好友薇永远有漂亮的衣裙发夹。这都是爸爸妈妈给她买的。有爸爸妈妈真好！我的爸爸妈妈呢？

   小鸭们在养鸡场里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只有那只丑小鸭老挨打，处处受冷落。他成了全体鸡鸭的嘲笑对象，喂鸡的女佣还用脚踢他。所有人都讨厌他。

   一年一年，薇渐渐出落成了真正的公主。每年儿童节表演，她定是最璀璨夺目的那一颗明珠。她乖巧漂亮学习好，老师同学都很喜欢她。而我性格倔强，不爱其实是不敢和别人说话。学习也不好。相形之下，我就是书本上的丑丑的小鸭，又笨又丑，没有一个人喜欢我。

   受不了歧视和虐待的丑小鸭勇敢地逃了出去，四处流浪。遇见了猎狗，可是，丑小鸭太丑了。连猎狗都不屑吃他。

   我渐渐埋头于书本，慢慢爱上了学习，因为只有书本不会拒绝我。我像寄身于一片落叶的蚂蚁，任由自己在知识瀚海里小心存在。慢慢地，成绩有了进步。后来甚至老师拿我的作业当范本，我也能拿到鲜亮的奖状。同学们也愿意和我一起玩耍了。然而，我还是不够开心。我知道，自己仍然还是丑小丫。没有爸爸妈妈的疼爱，没有漂亮的衣服容貌。最重要的是——身处人群却内心孤寂如荒漠，我总是无法摆脱那种被遗弃的感觉。
   被舍弃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于是，我更加拼命地学习，以找自己的存在感。最终以全校第一的成绩去了邻镇的初中。
   初中我与周围同学的差异更明显，全班30多个寄读女生，只有我——一个人——住学校宿舍，原因是不用交住宿费，还有一定的生活补助费；其他女生全部租住老师家。那三年中，真是孤单。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教室上课，一个人睡在空落落的六人间寝室。去哪里都是一个人。在这三年，我学着自己和自己相处。实在是孤寂无聊，我便自己跟自己对话。有时候，能絮絮叨叨地说好半天，说着说着又甚至忘了上一句话。为了跟老师同学多交流，我成功竞选了班长，又担任校广播站播音员。我比小学更发奋，让自己忙起来。除了睡觉，其他时间都在校园里奔忙或者教室里学习。孤独又怎样？只有我足够优秀。

  事实是——我还是没有学着好好与人相处，不论是和自己还是和同学。

  我是人类世界的丑小鸭。

   丑小鸭继续流浪，遇见过花猫、母鸡，每一次，丑小鸭都被歧视讨厌，所有的动物都瞧不起他。于是小鸭又离开了。秋天到了，天越来越冷，可怜的丑小鸭都快被冻僵了。

    我的县重点高中录取书让爷爷奶奶赚足了骄傲，我倒很知足了，尽管有人劝我：毕竟开二中比不上开一中。我自有打算，开二中的优秀学生不仅免去学费，还可以有一定的生活费补助。而且开二中在镇上，比城里的开一中花销也更小。
    自幼时，我就对爷爷奶奶说：“等我长大后，我一定要给你们买很多很多新衣服，买很多很多好吃的…… ".然而我忘了——我在一天天长大；而他们在一天天老去。我不去看奶奶脸上风霜刻下的刀痕和爷爷霜雪染白的银发，以为这样便能真的改变那些残酷的事实。而他们————终究没能等到！！！是他们老得太快？还是是我成长得太慢？
   2012年9月、12月，先后两次，我从学校奔回家，送他们离开。九月奶奶下葬那天，我和爷爷抱着失声痛哭，爷俩彼此心疼。十二月，只有我独自跪在寒风冷雨中两位老人的墓前。世界上最疼我的两人去了，世界上为我遮风挡雨的两人永远的离开了。从此风风雨雨都要我自己扛了。最让我痛心的是：他们，让我永远食言了，永远……

   高中学习很吃力。虽然以高出二本录取控制线30多分的成绩成功来到心仪的大学。万分遗憾爷爷奶奶没能等到亲眼见证这一天。悲伤之后，依然要收拾好心情，重新出发。高昂的学费和生活费的难题对我来说可比高考难多了。可是如今我再无人可依，风雨来临，我只有迎面而上，哪有转身后退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