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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开花的手套那双开花的手套 母亲执意要送我一程。 大年初四的清晨,空气中弥漫着新春的惺忪的气息,旧年的积雪远远近近地躺在山坡上、树林里,固执地散发着些微漠的寒气。离开家去学校的时刻总是这样柔软得让人心疼,尤其是在高三寒假已近尾声之时。 乡村静寂无声,隐约地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公鸡的啼鸣,给这灰蒙蒙的天地间平添了一丝睡梦般的阴郁。 母亲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等待着迟迟不肯降临的责罚,一声不吭地保持在我前面两米的距离里“稳步”前行,肩上手上满满的是我的行李。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微微发胖的身体在刺骨的寒风中显得有些笨拙,我知道,她在刻意用轻松的步态来掩饰那些包袱的重量。 “妈,换我扛扛吧!” “马上就到车站了,不累。到学校了记得多用热水泡手,手套要时时戴着。化脓的伤口不要忘了抹膏药。”母亲边叮嘱我边将快要滑落的包袱往肩上挪了挪。这是她第四次说着内容相同的话。 我低低地“嗯”了一声。是的,自住校七年以来,每逢冬天我那冻得红肿的双手必定面目全非。还好,有它——这双开花的手套,陪伴了我整整七年,如今它竟也显现出苍老的光景,但我一如既往的依赖它,就像依恋着母亲暖暖的关爱。晨光熹微中,我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母亲为我织手套的情景。 带上那颗早已生锈的顶针,母亲端坐在灯下,持起针线,将线的这头,穿过手套的那头;从生活的这头,穿过那头,去看看,再回来——日子就这么不知不觉地从人的眼皮底下溜走。 一袖诡异的风从夜的深处悄然袭来——停电了! 稍遇刮风下雨就停电,在我们那个山村里,实在是家常便饭。 黑暗中,我摸着了“早有防备”的蜡烛和火柴,“吧嗒”一声,小屋内重现了光明,只是比原先暗淡许多。 母亲挪动了一下身子,更加凑近了烛光。 有时针线过不了手套的那头,母亲就顶着顶针——用力,再用力,直到它们顺利地穿过手套。那枚笨拙的顶针,以它原来的伤痛,承受着更多的伤痛,纵然本是千疮百孔,看着母亲那早已饱经风霜的面孔,忽而心头一阵酸痛:她的命运,竟和它如此相像。 人的后半生是由前半生点亮的,那么我又将如何点亮母亲的后半生? 黑夜里,烛光下,母亲终于完成了一次美丽的编织。那是两朵清雅的梅花,温柔地镶嵌在那双厚厚的手套里。 命运的泥淖之上,生命灿烂如花。这双开花的手套,给了我抵御七载严冬的勇气和力量。 一个趔趄,母亲差点摔倒,她不经意的一阵轻微的叹息声惊醒了陷入回忆中的我。 原来是母亲的鞋带散了。我三步并两步地上前卸下母亲肩上的东西,并俯身查看她那略显浮肿的脚踝——幸好没伤着。 我摘下那双手套,想要试着替她系好鞋带,无奈冻伤的手一时使不上力气,慌乱中母亲也已俯下身,“我来吧。”她通红的脸上永远都是一副慈爱的神情。 很快她就完成了这个简单的动作,并随手拽了拽不知什么时候又滑入鞋子里的线袜子。 ——可是除过她自己,谁又能知道,她那两只线袜子早已没有了脚后跟,只是由于鞋的遮掩,才使人觉得那袜子是完好无缺的。 一直以来,母亲都无怨无悔地细心照料着四个孩子,我不知道,这个坚强的女人,在这样一个清贫的大家庭里到底承受了多少我所知道的和不知道的苦,我只知道,我爱她,我敬她。 我抢在母亲之前扛起了行李,快步走在离她两米远的前方。 我竖起耳朵听着母亲在离我这样一个特殊的距离里的脚步声,那样熟悉的好听的脚步声。 我努力地睁大眼睛看天空,眼泪就不会落下来了。 可它终究还是落在了那双开花的手套上——我相信,它会因它的灌溉而更加滋润芬芳。 ---- 12级湖中医 尹秀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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