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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贫中的幸运儿
清贫中的幸运儿
——中国农业大学 康瑞娟 我差点误入歧途 我出生在山西吕梁地区兴县，我的童年应该说是幸福的，爸妈都是企业职工，一家人日子过得美滋滋的。爸妈上班很忙，为了照顾我，还请过保姆，这在我们那个穷乡僻壤，也算个中等人家了，后来我跟着妈来到幼儿园，在那里我是个淘气鬼，经常欺负别的孩子，成了“小霸王”。我的天资比较聪明，学什么都快，5岁时我爸就要把我送到学前班去，我妈不放心，还跟爸吵了一架，我爸铁了心，所以我就上了。真没有想到一年之后，我成了全校第一，我还获得可以选好班的奖励，就这样我进了小学。 但不知什么原因，我们这个名列前茅的优秀班被拆散了，补充五分之四的新同学，教学质量下降，好的老师也调走了，我在数学考试中仅得64分，这样的成绩竟然还是全班第一。我爸和其他同学的家长不干了，纷纷找到学校，要求换老师，学校答应了，重新来了两位好老师。我们这个班开始进步了，可以说，这两位老师照亮了我的前程，我的成绩是全班最优 秀的。 大概在1994年左右，一股强烈的影视文化冲击了我们县城，因为过去很闭塞，对于突如其来的影视文化非常好奇、新鲜，青少年分不清是鲜花还是毒草，就一口吞下了。小山村也知道什么小虎队，刘德华等等。那时《上海滩》电视剧正在热播，一时间小县城里帮派满天飞，什么“小刀会”，“虎头帮”，“姐妹帮等，每个组织都有像模像样的人物。“入帮容易退帮难，返帮必须过三送”是当时最流行的一句话，这股邪气也冲进了学校。我们这个班乱套了，分成了好几帮，谁也不服谁，都想当帮主，有的当着老师的面吵架、打架，老师怎么说，怎么劝，怎么教育就是听不进。 我在幼儿园里就养成了好斗的性格，此时我不愿受人欺负，也想拉派称雄。就在我这只羔羊快要迷途时，我的父母和我谈心，教育我要做好学生，讲清黑帮是旧社会的产物，新中国没有黑帮，要我悬崖勒马。学校的老师也找我谈心，要我做个好榜样，不但自己不要参加这个派那个帮，而且要劝同学们也不要参加。我听父母和老师的话，努力做同学们的工作，可同学们着魔似的，我的苦苦相劝不管用，我急得哭了，他们还是不理我，老师们管教不起作用，后来干脆老师也不管了。 有一天，我们正在教室里上课，突然一个男生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他手上拿着一根从课桌上掰下来的腿当木棍。发疯似的朝我们班一位男同学的头上猛劈下去，伴随着一声撕裂人心的惨叫声，那位男同学当即头破血流了，我吓得浑身发抖，不敢相信会有这么狠心的同学，会如此兽性十足！ 这一场惨案风波，使我更加清醒了，我无力阻挡这种邪恶风气的蔓延，但我起码不跟着去做傻事，也不去当什么“追星族”，我的头等任务是读书，从此我不敢跟男生交朋友，不敢和陌生人说话，跟其他女生相处也小心谨慎，生怕得罪人而引火烧身。 在小学时代，尽管学校风气不好，但由于父母和老师对我及时的管教，我没有误入歧途，学习成绩依然名列前茅。每年“六一”儿童节，我都代表学校参加县里的晚会，不久我考进了县里的重点初中，我是48位同学中，惟一考进重点初中的。后来我知道，我们班参加这派那帮的同学，没有一个能进中学，有的成了社会上的恶棍，有的进了监狱。如果我当初迷途不知返，能考上重点中学吗？能到北京来吗？能到中国农业大学深造吗？如今回想这段经历，令人不寒而粟啊！ 下岗失业带来的困境 人生是个猜不透的谜，谁都想一生富有，一生平安幸福，但天有不测风云，有时大自然的一次发怒，如地震海啸、泥石流和龙卷风，就把一个家庭毁了，一夜间变得一无所有，有时社会变迁，或者是政府的某种法令，也能使许多家庭受损，一夜间可以变得清贫。 我上初中不久，家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爸爸工厂不景气，被迫下岗失业了，接着，妈妈又下岗了，短短的几天，我们失去了生活的全部经济来源，不久前还欢声笑语的家，一下子变得死气沉沉。从此，爸爸妈妈垂头丧气，像霜打的麻叶，脸上再也没有笑容了。下岗失业，使我们的家越来越变得清贫了，童年时代的欢乐和幸福再也一去不复返了，清贫带来生活的煎熬，清贫带来别人的歧视，使我们的伤疤经常产生 阵痛。 我爸爸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完全有能力上大学，因为文化大革命的原因，只读到初中。如今连大学生找工作都像登天一样难，爸爸一个初中生又能找到什么工作呢？我们那个穷地区，过去都是粗放式的手工作坊，如今纷纷倒闭。而现代化的工厂是要资金的，穷地方哪来投资的钱，因此要像过去那样有个固定岗位已不可能，惟一的出路是卖苦力，到建筑工地上推砖背砖。我爸爸生下来时就体弱，直到三岁时他才会走路，过去是针织厂的工人，如今干如此沉重的体力活，实在是受不了，每次下班回来，都累得躬着腰，在背上锤来锤去，到了夜间直喊腰痛腿痛，而第二天照样忍着去工地上班。我看在眼里痛在心上，我想停学帮家里干活挣钱，好减轻父母生活的压力，但是他们不同意，经常说：“只要你好好学习，我们再苦再累也值得，你读到哪，我们就供到哪！”“只要你想读，那怕是考进大学，我们砸锅卖钱也会供到底。”他们已经吃了没有高学历的苦，不想让这种苦在我身上再发生，他们自己吃得很差，都是当地最差的粗粮，可是尽量给我改善生活，有这样善良的父母，我能抱怨什么呢？只有通过自己努力学习，用最优异的成绩来报答他们，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安慰，最大的精神补救啊！ 在我稍大一些的时候，爸爸妈妈同意我利用假期，随邻居家的孩子到农村去看看。我骑着自行车来到农村，说实在的，我家虽然清贫，但终究是在县城小镇上长大的，对农村生活不了解，如今我到了农村同学家一看，大吃一惊，破房子，破家俱，到处是鸡粪牛粪，许多该上学的孩子，还光着屁股在戏闹，那个偏僻地方，挣钱很困难，可是学费比城里都贵，也得不到一个好老师，教育事业在这里变得荒废了，跟我一样大的一些女孩子，她们的梦想，是一生中能有一次进城看看花花世界的机会就足够了，我穿门换户走了几家，没有一家的生活比我家好，这对我触动很大，让我明白现在生活来之不易，让我知道作为一个穷人家的女孩子，有那么申明大义的父母，永远支持我们上学是多么幸运。 这次农村远行，给我增加了动力，加足了油。我的学习更加用功，清贫的生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满足了，我的成绩突飞猛进，最终以529分的成绩考取了县重点高中，这是我美丽之梦开始的地方。 排除干扰知难而进 清贫不可怕，可怕的是家庭失去和睦，失去欢乐。此时，父母身体越来越差。工地上的挖土、背砖的重体力活儿爸爸已经干不动了，只好回家。为了生存，妈妈干起老本行，在自己家里开起了幼儿园，我家在县城的一个胡同里，整个胡同里的小孩就到我家来上幼儿园，我每天下课后也帮助妈妈照料这些孩子。有的时候我边照看他们边做作业，孩子们天真活泼，你喊我叫的，在这样环境下，我无法安心学习，成绩有些下降。我很焦急，但我明白，这个幼儿园是我们家经济来源的命脉，这要比做临时工去挖土、背砖强，我没有理由提出反对啊！ 有一天，语文课上老师讲到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故事，他说：“毛泽东为了磨练自己的毅力，有意到集市上去看书。”我一听非常兴奋，我家里那吵闹跟集市差不多，不正是我锻炼毅力的良好场所吗？从此后，我开始安心地在家看书做作业，慢慢地我竟然习惯了、适应了，甚至没有噪音时，反而有点难受，后来不管打开电视也好，课堂上同学吹牛聊天也好，我依然心静如水。这样的锻炼，的确增强了我的毅力，使我受益匪浅，我的成绩又回升上去了。由于家庭的原因，我从来不愿意把心声吐露给别人，我一直都在听着自己喜欢的歌来激励自己，来消去苦恼和郁闷，一次次靠这种方法来度过学习、生活中的难关，所以我在三年的高中生活中很少结交朋友，最多也不过是个玩伴，是学习上的知音，而不是生活的知己。当然大家都相处得很好，有时也有同学到我们家来玩，我父母看到同学对我不歧视，他们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那时我毕竟长大了，什么叫关心，什么是爱，什么叫可怜天下父母心，我都 懂了。 这段时间，家庭有了一些固定收入，社会对下岗失业人员有了一些福利，每月有150元基本生活费。但父母身体由于操劳过度，病痛越来越多。父亲经常拖着腿走路，年轻轻的老牙痛，而且一颗又一颗开始掉牙；妈妈常犯胃痛病，每天晚上我都听到她的呻吟。他们没有钱看病，一切都忍着、拖着。当时我发誓：一定要努力学习，将来挣钱给父母治病。 高考终于来临，我充满自信地走入考场，以540分的成绩被中国农业大学录取。我们那个重点班有十几个考进大学，进入重点大学的只有两个，我是其中之一，在这个小县城里，我成了新闻人物，因为我的分数名列第二。 柳暗花明又一村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按理一个家庭有人考进重点大学，准会全家欢天喜地，但我的家庭情况不同，喜则瞬辞，忧则长存。一年近万元的学费这对我们贫困人家是个天文数字，如果继续呆在县城靠那个幼儿园，已经难以维持下去。我的姑妈在太原，父母经过商量，决定到太原打工，那里的亲戚对我们不错，愿意帮忙，于是我们来到太原寄住在姑妈家。 但生活并不像我们想象得那么容易，父母找不到工作，在亲戚帮忙下，一边给人拉垃圾，一边捡破烂来挣钱糊口，来给我挣上大学的学费。开始我父亲抱着求援的希望，找到县政府，希望政府能资助奖励一点，可是政府说贫困县连发工资都有上顿没有下顿的，哪有钱来助学呢！我那个舅舅，比我妈小十九岁，他嫌我家穷，占了他们的便宜，一肚子气老往我妈身上撒，经常破口大骂，有时陌生人在场，他骂得更凶。我看到这副样子，实在气得很，可是我们寄人篱下，能搬到哪里去呢？妈妈说：“舅舅年轻，不懂事，你不要跟他计较。”看到这种境况，更激起我一定要上大学，一定要改变父母这种难熬受气的日子。幸好姑妈姑父对我们不错，他们千方百计在帮助我们摆脱这种困境。 靠父母捡破烂的那点钱，怎么能凑足学费呢！眼看都快到上学的日子了，学费还没有指望啊！于是父母没有办法了，只好硬着头皮去亲戚朋友那借，天下还是好人多，东借西借终于我可以去北京上学了。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到了北京，走出车站我惊得合不拢嘴，我这个从小在小县长大，从没有见过大城市是啥样的孩子，在这些高楼大厦面前，在流水似的车龙面前，腿都不敢朝前迈了，真像刘姥姥头次进大观园一样，有些眩晕了。面对这个陌生的大城市，心里有些胆怯了。 感受大学生活 到了中国农大报到的第一天，我见到了班主任常华。他很热情，对我说了许多鼓励的话，还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使我的压力小了不少，我们班的同学从四面八方来，都带着各地口音。经过互相介绍，我才明白，我是这个班最穷的学生，一下子我的心里受到刺激，自卑心油然而生。过去在我们兴县，贫富差异不太明显，到了北京贫富差距太明显了，从食堂到宿舍，处处都能感觉到。你每天都在为省钱而吃饭，你想做的事因口袋空空而不敢行动，许多同学吃的却是大鱼大肉，花钱很有魄力，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无法跟他们合群。我只能躲着，我害怕他们看不起我，不敢互相交流，我变得孤独了、苦恼了。 家里也因为穷，每月只能来一次长途电话，怕花的话费太多，只能讲几句，向父母报平安，互相听听声音，猜想对方的音容笑貌。我郁闷，书看不进，听课也走神，我感到生活很无聊，对未来的目标毫无兴趣。 这时，老师和同学看出我的情绪，主动来帮助我，老师在班会上每次讲话，都提到人穷不能志短，每个人出身不能选择，但走什么样的路由自己选择。同学们伸出了友谊之手，生活学习上都处处关心我，还经常约我一起去玩游戏，慢慢地发现，我们班同学是喜欢我的，并不因为我穷看不起我。这给了我很大自信，找到了一点心理平衡，从此我安下心学习，并取得了优秀的成绩，还获得了一点奖学金。 爱情是很美妙的东西，我根本没有想过要谈恋爱，可是爱情却不知不觉地来到我的身边。我有位高中同学，跟我同一年考上大学，他在青岛读书，我们之间交往完全是感觉和缘分，是不知不觉中友谊变成了爱情，一切都顺理成章，没有那么多的花前月下，但他时刻温暧着我的心。当我开心时，有成就时，他会跟我共同分享，当我伤心和困难时，他会安慰鼓励我。我们不在一个城市，但时刻都能感受到他就在我身边。他对我说：“什么时候都是两个人，不要自己一个人去面对。”他的出现，让我对未来有了更大的希望，也使自己快乐了许多。爱情成了我的补药，也成了推动我学习的燃料和发动机。在友情和爱情的滋润下，我的生活变得更加美好。 尽管我的生活在清贫中度过，但从总体上看，我还是个幸运的女孩子。其一，我长在一个封建观念很严重的落后山区，但我有开朗文明的父母，他们并不像有些父母那样看不起女孩，重男轻女，相反，他们支持我读书，他们给我充分的学习自由和生活自由，使我在这个贫困家庭没有磨灭求学的意志。其二，我求学的路上，困难重重，都是父母用省吃俭用的心血钱，帮我渡过难关，使我一直进入大学。其三，我来到了中国农业大学电子032班，这是个有情有义的集体，一个给我第二次温暧的家，这里有我的兄弟姐妹，有我的良师益友，我成为其中的一员，是我今生最大的快乐。其四，我受到很多人的关爱和帮助，有老师、有同学、有国家、有社会，还有许多没留名的好心人，是他们的救助，使我美丽的梦变成了现实。 我正在成长，我不会忘记为我操劳半生的父母，我也不会忘记那些救助贫困生的好心人，我的梦想虽然变成了现实，但我永远会记住，在我们那个偏僻的贫困县，还有一群苦孩子，那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有义务为改变家乡面貌而尽微薄 之力。 （沈顺根 整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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