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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读毛泽东诗词

楼主#
更多 发布于:2009-05-06 17:08
想起“再读”毛泽东诗词,倒并非因为建国六十周年大庆,而是王蒙同志在凤凰卫视著名栏目“锵锵三人行”中,很客气地说,假如乔木活着,中国就不至于有这多的“国学大师”、“楚辞专家”招摇于电视屏幕上,毛主席年轻时,就已经在湖南长沙抄录钻研过楚辞了:“屈子当年赋楚骚,手中握有杀人刀。艾萧太甚椒兰少,一跃冲向万里涛。”(《毛泽东诗词选集·副编·七绝·屈原》作于1961年秋)
笔者有一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版的《毛泽东诗词选集》,别人当时劝我买的,没怎样认真看过。经历过文革的我们这代人,还用读毛泽东诗词么?各种各样的战斗队,比比都是用毛泽东诗词中最昂扬的词句命名的:风雷激、全无敌、刺破青天、云水怒、千钧棒、挥斥方遒,怎么来劲儿,怎么命名。每每练写毛笔字,都写唐诗、宋词、鲁迅诗,顶多,早不写毛主席的诗词了,因其太激昂、太革命吧。
再读并且详读诗词和注释后,方知,幸亏买了,原先我只有过毛主席诗词十九首,连文革中出过的“三十七首”,都没有,这本选集之前出过的1986年版,也没有,如果没有这个本子,我就只有到现在的书店中去买不知什么人“精读”和感受和欣赏的他老人家的诗词选,那都是大量注入水分、加了催化剂的,和很多唐诗宋词的“鉴赏”词典一样,失却了经典的原汁原味感。
1986年,为纪念毛主席逝世十周年,由毛泽东的秘书、大才子胡乔木主持编辑,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毛泽东诗词选》收了五十首,不少注释是由乔木亲自撰写或改定的。并且,为了1964年外国文书籍出版局要出英文版,毛泽东还特别说明了几处应当如何翻译。1996年版本收了六十七首,是为纪念毛主席逝世二十周年,2006年呢?逝世三十周年就没有纪念么?人们好像忘了老人家,政治体制改革的呼声高涨,日甚一日,好像毛主席什么都做错了,连他的诗词,也都做错了。尊孔读经,文化保守主义思潮高扬。今年五四运动九十周年之际,索性,连五四运动,都在“大历史”的思维中,成为罪恶滔天的文革的“前驱”,学者们要总结它的“局限性”。但是毕竟,它的结果是产生了现在的执政党。况且,又何止是现在的执政党,简直是近、当代中国的全部文化史,对于青年来说,更是“节为至善”的青年节,是他们的法定节日,是执政者的青年思想教育、引导节,连台湾,都纪念起了这个节日,他们有胡适啊,真是欲说还休不能休啊。
和鲁迅一样,毛泽东对于国学,其实也很了然,对于孔夫子,也很在意,尽管文革中“批林批孔”,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们都为此而了解孔子的“克己复礼”等等。毛泽东的《水调歌头·游泳》有:“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典出于《论语·子罕》。他的《到韶山》的“别梦依稀州逝川”,也是取自这个典故。众所周知,毛主席诗词有好几首是“和”柳亚子、郭沫若的,但是,意境、文采和用典,都高出与被“和”的诗人们。当然,柳亚子别有上乘之作:“欲凭文字播风雷”,是他创文学社团“南社”的初衷,和颂扬毛泽东的诗句“开天辟地君真健”比,另有风骨。以致,有批评者说,毛主席作为诗人,书法家,无人可比,作为革命家,政治家,乃至思想家,却有失败,尤其晚年。
最被传颂,争议也最多的一首词《沁园春·雪》,作者自注道:“雪,反对封建主义,批判二千年封建主义的一个反动侧面。文采、风骚、大雕,只能如是,须知这是写诗啊!难道可以谩骂这一些人们吗?别的解释是错的。末三句,是指无产阶级。”1945107作者在给柳亚子信中说,这首词做于“初到陕北看见大雪时”。编者注释为“这首词做于红一方面军一九三六年二月由陕北准备东渡黄河进入陕西省西部的时候。”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九日作者一首《七律·和柳亚子先生》有句:“饮茶粤海未能忘,索句渝州叶正黄。”指的就是在重庆谈判期间,柳亚子“索”的这些个句子,人们在人民大会堂看到的关山月、傅抱石做的巨画“江山如此多娇”,以及,被少数民族诟病的“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之类,都是解释的不同。“诗言志”,但这“志”,却在后人的各种需要和解释中,不断被扭曲,被矮化或歪曲,“各尽所能,各取所需”地被实用和批判。
即使在心情很不好的时候,毛泽东的诗还是可以言出不寻常的“志”,如《清平乐·会昌》“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这首词做于一九三四年夏天,为了英文译本,作者自注道,“君”和“人”指他自己,应当译为单数。此时的毛泽东是怎样的处境呢?被排斥在李德、博古、周恩来组成的“三人团”之外,没人听他的话,他只好一个人去爬山(见金一南《苦难辉煌》),他自己注道:“一九三四年,准备长征,心情又是郁闷的。这一首<清平乐>,如前面那首〈菩萨蛮〉一样,表露了同一的心境。”《菩萨蛮·大柏地》:“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雨后复斜阳,关山阵阵苍。当年鏖战急,弹洞前村壁。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这首词作于1933年,当时毛泽东已被调离军事领导职务,专任政府工作。今人读这二首词时,还有谁能从中体会到作者当时的“郁闷”呢?
真正郁闷、苍凉的是《忆秦娥·娄山关》,作于一九三五年二月,第二次攻占遵义,重过娄山关:“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作者自注:“万里长征,千回百折,顺利少于困难不知有多少倍,心情是沉郁的。过了岷山,豁然开朗,转化到了反面,柳暗花明又一村了。”词中的“而今迈步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均是实写,但后人引用时,都有虚的沉郁顿挫,又豪情万丈的感受。比起据传李白的《忆秦娥·箫声咽》,自是不同。
世人皆知,毛泽东批判过梁漱溟,梁漱溟仍然敢于和毛泽东顶撞,为工农“九天九地”的差别疾呼;但是,毛泽东去世后,梁漱溟惋叹:没有了毛泽东,他觉得“深深的寂寞”,因为没人同他“抬杠”了。梁漱溟的父亲梁济为殉清而自沉于积水潭,遗文集已再版。“新儒家”诸位大师的著作也都再版。
毛泽东亲历五四运动,亲造新中国,亲自发动了文革,连“改革开放”、“经济特区”都是在毛泽东和周恩来生前早已策划过的。作为诗人的毛泽东,似乎快因他晚年的政治失误,而被忘却。但提起毛泽东的诗词,暮年失明的母亲,立刻逸兴遄飞,回忆起很多首毛泽东的词和诗,《如梦令·元旦》作于1930年,最早发表在19571月号《诗刊》:“宁化、清流、归化,路隘林深苔滑。今日向何方,直指武夷山下。山下山下,风展红旗如画。”母亲在人民出版社时,曾买回过很多专为印毛泽东诗词选集而用过的毛边纸下脚料,如今,这类文革时印的毛泽东诗词选集线装本,,在中国书店已经价格惊人。
母亲认为毛泽东诗词大多写于战争年代,写于挫折很多的长征路上。其实不全是。毛泽东解放后的诗词在选集中占了一半。文革中民间流传过的“卜算子·悼艾地同志”,都没有收入。
这本选集,不同于从前的“十九首”,第一首是《水调歌头·长沙》写于1925年,正编最早一首写于1923年,发表于197899《人民日报》,这是毛泽东逝世二周年的日子,词为《贺新郎·别友》,是给夫人杨开慧的,杨开慧的父亲是北大教授杨昌济,他的著作,也已再版。词的发表日期显然,有否定“四人帮”第三位的“江”之意。激烈的斗争硝烟未尽,还没“审判”,需要否定“江”的地位,自然要先肯定“我失骄杨”的遗憾,政治目的非常显豁。“回首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在“副编”中,收入了写于1921年的《虞美人·枕上》:“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这首词最早发表在19941226《人民日报》,是纪念走下神坛的毛泽东诞辰的。但也保留了《七绝·为女民兵题照》、《七绝·为李进同志题所摄庐山仙人洞照》(作于1961年,最早发表于196312月人民文学社版《毛主席诗词》)为江青所写的两首诗。
《附录》中,写于一九五七年八月一日的“读范仲淹两首词的批语”,又是同时给江青和李讷看的。此“批语”是毛泽东的诗词理论,大约作者自己也觉得重要,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无人不知,说到词,则非要学习文学的才可熟悉,这个“批语”评的是《苏幕遮·碧云天》和《渔家傲·塞下秋来风景异》,批文为:“词有婉约、豪放两派,各有兴会,应当兼读。读婉约派久了,厌倦了,要改读豪放派。豪放派读久了,又厌倦了,应当改读婉约派。我的兴趣偏于豪放,不废婉约。婉约派中有许多意境苍凉而又优美的词。范仲淹的上两首,介于婉约与豪放两派之间,可算中间派吧;但基本上仍属婉约,既苍凉又优美,使人不厌读。”“人的心情是复杂的。所谓复杂,就是对立统一。”
历史,当然更是复杂的,对立统一的,有高潮,也有低谷;有反思,也有前行;有曲折,也有顺畅。总的说,则“不如意事常八九”,“顺利少于困难不知有多少倍”。
《十六字令三首·山》作于1934年到1935年,都是行军途中观察到的山的险峻,长短句反差巨大,短句仅一字,长句七字;节奏急促,奇特豪迈,特别为知青过来的我们这代人喜欢:“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山,倒海翻江卷巨澜。奔腾急,万马战犹酣。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堕,赖以拄其间。”
《浪淘沙·北戴河》作于1954年夏,应是豪放兼婉约的代表作,心系民生,又纵横千古:“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真是“既苍凉又优美”,令人百读不厌。
要从“科学发展观”的角度挑剔毛泽东诗词,则很有些不“环保”的诗句,最典型的是:“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鳞潜羽翔”都是为了觅食,为了生存,是其本能,绝没有人类“竞自由”伟大高远的境界。高尔基的“鹰之歌”也是把动物界的本能,赋予了人类的诗意。鹰必须高飞,才能看到更广阔的地面,寻觅食物,猛烈俯冲,抓取食物。,是绝对的生存竞争,没有任何诗意。另一首《念奴娇·昆仑》,作于193510月,其中“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如今的昆仑等长江、黄河上游山脉,雪线不断升高,已经造成通天河等断流。作于1956年的《水调歌头·游泳》:“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高峡出平湖”等,今日经济高速发展的中国,早已形成桥梁过多,人为的高峡、平湖改变和破坏着自然环境,这是作为诗人,革命家的毛泽东不尊重自然规律,“人定胜天”思想的错误。只要涉及环保,很多诗意都会成为“嚼蜡”,环保是诗歌的天敌,是人间真正的“异类”。
毛泽东诗词中最为“婉约”的当属《蝶恋花·和李淑一》:“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这首词作于1957511,最早发表在195811湖南师范学院院《湖南师院》。柳直荀烈士(1898年—1932年),注释有:“19329月在湖北洪湖革命根据地被害”之句,实际上,是在洪湖(湘鄂西)革命根据地“肃反”时,极左路线执行者夏曦下令处死的一大批高级干部之一,谢觉哉也在其名单内,偶然幸免。(见张增泰“从叶德辉之死说起”,《万象》2009年第2期,《作家文摘》20093311版)。在台湾的胡适,1959311读到这首词,在当天日记中写道“没有一句通的!”他请赵元任看此词押的韵,说,“湖南韵也无如此通韵法。”青年毛泽东曾在北大旁听胡适之的课,毛泽东在湖南创办“自修大学”就是受了胡适的影响,他还亲自登门拜访胡适,向他请教。“对照词谱,这首词的确破韵”,严格说,胡适的批评不错,毛泽东深谙格律,自然清楚这一点,195812月,他在“作者自注”中说:“上下两韵,不可改,只得仍之。”(《作家文摘》200941712版,摘自《党史博采》2009年第3 邵建新文)
副编中有《贺新郎·读史》:“一篇读罢头飞雪,但记得斑斑点点,几行陈迹。”作于1964年春。最早发表在《红旗》1978年第九期。
“执牛耳者”所创事业的伟大辉煌总会过去,成为“史诗”也罢,成为“陈迹”也罢,但作为艺术的诗词,除非不读它们,只要捧起来读这些诗和词,便会热血沸腾,陶冶性情,壮美人生。
这,就是艺术的永恒魅力。



东  2009
54星期一
鹪鹩栖木,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
沙发#
发布于:2014-04-21 15:43
其实哪个人不会犯错呢,可是貌似在生活中人们更多的记住的是别人的缺点,却鲜少有人记住优点,这也许就是在人们的意识里缺点比之于优点更令人难以忘却和引起噱头吧!我个人挺欣赏毛泽东的诗词,记得以前读书时还曾把他的诗句作为自己的座右铭呢!
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宋守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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